冬天的紙飛機(4)

鎮壓,而是冷靜地看著他,眼裡漸漸湧上瞭淚。許曉躬身下去,“蘇立名,求你瞭。”他看見隨著彎腰,妻子的兩瓣眼淚砰然落地,剎那摔碎成無數水滴,核輻射一樣,回響在他的心裡。他還在愣怔,妻子扶住床沿,恨恨的,馬上要跪給他看……蘇立名藏在心裡的恐懼煙花般炸開,一千個一萬個嘶喊,他骨碌碌滾下床來,抱住妻子生育後臃腫的腰身,往上提溜……妻子還在執拗地往下墜,蘇立名抱不動,也拉不起,情急之下,雙膝轟隆著地,然後,揚手向自己臉上摑去。他落瞭淚,近乎喊叫一般,“操他媽,我聽你的,聽你的還不行嗎……”不知道是因為仇恨還是因為確定瞭同盟,蘇立名虛脫地抱住妻子,不停地顫抖。妻子半跪下來,抱住他的頭,使勁往自己胸口上貼,眼淚嘩嘩地流……

原來在電話裡嗯嗯啊啊打哈哈的薑大頭、羅小圈、王明新都去瞭。李義廉的司機屠衣朋穿得人五人六,站在李傢仿歐式的三層乳白色別墅下指揮著幹這幹那,說話聲音都亢奮地像在吵架,動不動就“李總給我說瞭,這事兒得這麼這麼來……”

許曉也打扮得一身喜慶挽著蘇立名的胳膊準時來瞭,挽得很緊,生怕他一不小心就出溜走瞭似的。趙志良抱著吉他,也來瞭,跟請來的樂隊在合音。看見蘇立名過來,匆促一笑,尷尬掛滿眉梢眼角。蘇立名趕快轉過身,佯裝沒看到他,轉身轉得太急,差點把自己絆倒在地。

同學裡,沒來的,也隻有遠在遠方低音喇叭電容的段長仁。

到瞭院子裡,一行人都被分派瞭活計,興高采烈地忙活去瞭。唯有蘇立名,跟著拾掇瞭幾條板凳掃瞭一圈地,就沒事可做,訕訕地,站在那兒,不住地抽煙。忽然背後被捶瞭一拳,轉身看見是李義廉,紅光滿面,“老蘇你也來瞭,來得好!”拔出煙給他,周圍也都招呼散瞭一圈,“老蘇你不是寫得一手好字,今兒受累,讓親眾們瞧瞧。”蘇立名反應過來,很受寵若驚,點頭“哦哦”道,“我這就去寫,這就去寫。”

不遠處,許曉看到他的表現,鼓勵性地沖他眨眨眼。

蘇立名咬住嘴唇,心說,要做婊子還計較什麼賤不賤。但願他之前說的那個私立學校的事兒還有用,為瞭傢,為瞭孩子,老子豁出去瞭!反而湧上一些悲壯的心情。筆墨研停,懸腕凝神,龍蛇落紙:

天下有情人,都成後級擴大機用途瞭眷屬

前生註定事,莫錯過姻緣

蘇立名一手平生倚傲的梅花篆字,但是知道的大約也沒有幾個,包括他的妻子。他把“情”的左半邊換瞭一個“錢”字旁,也沒人發現。李義廉拍拍他肩膀,大傢便都說寫得好。就這麼狠狠表現瞭一天。到瞭晚上,許曉哄睡瞭孩子,摸黑來到他棲息的沙發上,對他很是溫存瞭一番。蘇立名感慨地想,和眾人齊步並肩,方向一致,生活才他媽給你個好臉子看啊。

翌日,從早上開始就下瞭雪,到得中午,雪已經很厚瞭,可還在下著。吉時已到,接連不斷的爆竹捧出內心鮮紅的響聲,之後,伴隨著外面的樂團歌舞,宴席開始起來。很豐盛,也很講究,據說是從省城請來的廚師。薑大頭搛瞭幾筷子,還沒放進嘴,就說:“好,好,上一次縣長公子的喜事也沒這個滋味,到底是李總,還是我們老同學有本事!”王明新他們也紛紛點頭稱是。

蘇立名攥著酒瓶,要給自己倒一杯,桌子底下被許曉照大腿上掐瞭一把。羅小圈說:“老蘇厲害啊,還沒開始呢就要喝上瞭!”然後他們繼續在那裡回憶李義廉的細碎往事,從他們嘴裡說出來每一件小事都彰顯出主人公日後發達的非凡征兆來。

正在這時,李義音響改電容廉攜著何青青出來瞭。

雪還在下。紛紛揚揚的,開著白花。

何青青的臉是青色的,婚紗下裸露的肩膀和手臂也都是。她冷。也許是繚繞的煙氣擋住瞭,或者是臉上的妝化得太濃,看不清她的眼睛。她在旁邊努力使自己矮一點,好和李義廉相稱。

音樂生猛地響起。許多人圍著他們在臺上亂糟糟地講話、拜天地、鬧哄。蘇立名剛要起身,許曉早防著他呢,拉住他的衣角,“馬上新人要下來敬酒瞭,你死哪兒去?再堅持一會!”

臺上,李義廉按住話筒,泛著紅光:“上學的時候,我是最不被那些老師同學看好的,他們太自以為是瞭。那時候我坐最後一排,天天在那兒偷看你何青青的笑,他們都說你笑得好看,我也知道。我看瞭你三年,你都沒有轉頭正經看我一眼。”李義廉哈哈笑瞭,“這沒什麼,現在輪到他們遠看瞭。怎麼樣,青青,再笑一個給大傢看看?”李義廉說著在何青青的胸貼上提瞭一下,這個動作濺起底下很大一片曖昧的笑聲。李義廉攬住何青青,把他酡紅的大臉貼近她,“笑啊!”

何青青的臉像是凍瞭冰,嘴唇錯動瞭幾次,都組合不出一個合適的弧度。李義廉的眼神欺壓上來,逼視著她,何青青咧瞭一下嘴——如果說那也算笑的話——李義廉很滿足,哈哈幹笑瞭兩聲,開始下來敬酒。

很快,李義廉拉著何青青敬酒到他們這一桌。他把何青青拉得更緊一些,帶著一些炫耀又輕蔑的樣子。李義廉說:“都是兄弟,青青,這一桌你得喝,這樣吧,一個人喝倆,算也替我陪著老同學一個!”

薑大頭揮舞著手說:“哎呦哎呦,李總這可使不得,這樣嫂子就喝壞瞭……”話沒說完,李義廉立睖瞭一下眼,說:“嗯?”超市開在李義廉新開發小區附近的薑大頭就憋紅瞭臉,不再吱聲。

李義廉順勢看瞭一眼何青青,還笑著,眼裡卻都是隱隱的威風。何青青按著胸口,咽瞭咽喉嚨,一咬牙,倒瞭兩杯,喝瞭下去。李義廉才滿意地笑瞭,“這才好嘛,乖,要聽話,見瞭老朋友怎麼能不喝盡興呢?來,接著!”

何青青看著酒杯,像看著毒藥,她掐住脖子,不斷上湧的酒氣逼出她洶湧翻卷的眼淚,那些破碎的淚水掛在她的眼角,呈漫漶的狀態,沖潰瞭臉上的粉妝,所以顯得她的臉上很臟。那可是月光一樣皎潔的一張臉啊……何青青眼睛起霧瞭,從大霧後面看瞭桌上一眼,眼裡都是乞求的意思,像溺水的人,以絕望的姿勢乞求誰給她扔來一根稻草。

他們都看到瞭,卻都低下頭,看著宴席上的盤盞或地面上的腳尖。沒有一個人挺起脊梁。蘇立名想抬頭,許曉就杵瞭他一下,率領他也低下頭。

不知道過瞭多久,當他再抬起頭的時候,托盤裡已經倒瞭八杯酒,一字排開,何青青喝完一杯再拿一杯……透過眼淚,蘇立名看到她眼中豐沛的決絕的湖水,他仰著臉看向天空,天上雪花那麼繁盛,像是誰的心被撕碎瞭,一片片往下絕望地扔……

按照李義廉的要求,他說他不能喝酒,由何青青替他表達一下意思,他們每一個老同學,當年每一個喜歡何青青的人喝一杯,何青青就要回敬兩杯。薑大頭、羅小圈、王明新都依次站起來欠身喝瞭,喝的時候還看著李義廉說著種種恭喜祝福的話,卻都不敢看何青青青泛紫的臉。

輪到蘇立名喝的時候,何青青還沒敬酒,他就開瞭一瓶,說:“老段沒能來,他在電話裡讓我替他敬一下新娘子……”對著李義廉笑,“李總,不是你我還喝不上這麼好的酒呢,這次讓我喝個夠,連新娘子的,我也喝瞭吧……”許曉站起來,趁給他倒酒的間隙,低聲道:“私立學校!別逞能!”

蘇立名聞聽,便蔫瞭。兩隻手端著酒杯,愣在半空中,緩過神,一飲而盡,爾後,頭縮進棉襖領子裡,坐下來,不再吭聲。李義廉何青青走開之後,蘇立名拽過酒瓶,一下子倒滿所有酒杯,惡狠狠地說:“來啊,我們他媽接著喝!”薑大頭、羅小圈、王明新拉住他,“老蘇你喝多瞭,悠著點兒。”蘇立名抱著酒瓶,不讓他們奪,還兀自說著:“這酒真好啊,都再喝啊,怎麼都他媽不喝瞭……”許曉原先紅撲撲的臉早都綠瞭,終於摁住他,拿茶水潑他臉上,然後轉過身對同桌的人賠著笑說:“這死人喝醉瞭就這樣,今兒李總大喜,他是太高興瞭……”

蘇立名趴在桌子上,默然不動,抽出紙巾,笑嘻嘻的,不停地疊飛機,疊好瞭,還幼稚地擲出去,嘴裡念念叨叨的,“欲遠集而無所止兮,聊浮遊以逍遙,逍遙……”人們都笑,這狗日的,是真喝醉瞭。德行!

這邊,何青青在李義廉逼視下,一圈一圈敬下來,喝瞭許多酒,撐到最後,她端著酒杯,像端著內心的眼淚。在轉身的時候她踩著瞭婚紗,搖晃瞭一下,輕飄飄地,要往下倒。在倒下之前,她想起昨晚屠衣朋和她說的,“姐,你知道為啥老爺子後來不配合治療一心尋死麼?”她疑惑地看著這個笑容叵測的瘦小男人。“他讓我告訴老爺子的,說姐你看病的錢,是陪他睡覺得來的。”屠衣朋喉結浮沉著,索性說破,“他見老爺子住院一年多,花瞭那麼多錢,又要好轉,覺得是個累贅。”何青青的腦袋“轟”的一下子炸開。屠衣朋還在那裡補充,“我也不想給你說的,可今兒他還和以前的女的去鬼混,我開車的時候往那女的胸前看瞭兩眼,他狗日的就借著酒勁劈頭蓋臉揍瞭我一頓,我氣不忿……”

……何青青躺在冰涼的泥地上,她想,倒下真好啊。漫天的雪花都開瞭,像是趕來為她陪嫁,她笑瞭,兩行眼淚卻兀自爬出,很快便隱入鬢發,一路流淌下去,最後在耳蝸裡匯合……她就躺在那兒,誰也拉不起來,緩緩閉上眼睛,雪花大朵大朵覆蓋她,像為她再次穿上婚紗,或是一襲潔白孝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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